第十六章

这声音,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张书记。
  薄千城没理他, 插着手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远, 被追上来的中年男人拦住, 皮带勒紧的啤酒肚随着粗重呼吸像皮球般吹圆。
  “耳朵聋了吗？喊你没听到？！”
  薄千城稍微站远点, 躲开男人飞溅的唾沫, 唇角不耐烦地牵起：“乱吠什么？没聋都被你吼聋了。”
  “你！”男人气得涨红脸，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目无尊长, 简直没教养！周一把你家长喊来！我要好好问问他们怎么教孩子的！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东西！”
  听到这话，薄千城顿时收了吊儿郎当，插在裤子里的手也抽了出来, 背脊挺直, 气息陡然肃杀。
  请家长这一杀手锏可谓百试百灵，小屁孩再嚣张又怎么样？先前不是连开除都不怕吗？一提请家长就怂, 还校霸呢！王八差不多！
  张书记在心里冷笑。
  却见面前的少年敛了敛唇, 半晌, 寒声扔下一句“没家长！”扭头就走。
  张书记追出两步, 有些喘, 就停下来朝他的背影喊道：“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这家长是请定了！别想糊弄过去！”
  薄千城脚步一滞, 脸色越发阴沉。
  真他妈烦！
  ……
  恩人开金口说要杏仁巧克力，洛柠放学就屁颠屁颠地跑去买。
  满目琳琅的货架前，她一口气拿了十盒杏仁巧克力, 高高地叠在怀里, 嫌不够，又抓了点其他口味的巧克力一并拿去收银台结账。
  出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唐晴，见她手里提着一大包零食，就问：“这么多巧克力你不怕长肥？青春期肥瘦只在一念间啊洛柠！”
  洛柠把袋子放进书包里，解释说：“不是买给我自己的。”
  “也不是给我的。”唐晴冷漠脸，“老实交代，是不是在5班有了新欢，把我从心尖尖上摘掉了？”
  “哪儿有！”洛柠把汪琪道歉的事跟她说了，“如果不是薄千城出面，我现在应该还留在办公室里写检讨。”
  她说得很有道理，但唐晴还是吃醋，立马就去朋友圈里诉苦——
  唐晴
  我家死鬼外头有人了！出手阔绰，一口气买了十几盒巧克力，她都只请我吃五毛钱一包的辣条。
  配图：[啊，西湖的水我的泪.jpg]
  洛柠很尴尬地评论：@唐晴_我是为了表示感谢！而且他喜欢吃这个我才买的，请你吃辣条也是因为你喜欢啊！[委屈.jpg]
  唐晴：@洛柠_总！之！我很不爽！要吃十包辣条才能复活！
  洛柠：@唐晴_好，周一请你吃。
  唐晴：@洛柠_哼！你怎么知道他喜欢吃这个？男生不是普遍讨厌甜食吗？
  洛柠：@唐晴_经常看他吃就记下了，没想到一猜就中！
  唐晴：@洛柠_他看上去辣么凶残，喜好居然辣么反差萌。
  洛柠：@唐晴_他才不凶呢！
  不想被其他同学看到对话，洛柠没再回复，和唐晴私聊，留一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在下面闹腾。
  【唐唐~我和薄千城的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我担心有人乱传谣言，他听到了会生气】
  【你哟，怎么怕这儿怕那儿的，嘴长在别人脸上，爱怎么说是他们的事，你何必那么在意？算了~知道你胆小，我不会乱说的】
  唐晴的确没有乱说，任由下头的人怎么问都守口如瓶。
  但，叶璟还是从“男生”、“凶残”这两个关键词里，敏锐地捕捉到了有用信息。
  薄千城……
  他眯起眼，很笃定地确信，那个人就是他。
  他还在回家路上，后视镜折射出他的容颜——清俊依旧，墨色额发扫落一片阴影，遮住他眼里的明亮，衬得那瞳越发幽暗。
  他盯着那条朋友圈反复看了许久，终于憋不住地给洛柠发了消息——
  【事情解决了？】
  【嗯嗯！已经没事了，刚和唐唐说完，正准备跟你也汇报一声】
  他盯着那条消息，思忖良久，又回——
  【怎么解决的？有人帮忙？】
  【嗯！多亏了薄千城】
  车开进一片树荫，车内的光线暗下来，以至于屏幕上的光变得分外刺眼。
  他攥着手机，森白骨节突起，像是涌上胸口的火气。
  纵然如此，他还是只能耐着性子一步步套话——
  【解决了就好，唐晴说你给人买了十几盒巧克力，是给薄千城的？】
  虽然心里早已知晓答案，可看到她承认的回复，心口还是狠狠刺了一下。
  【嗯，经常看到他吃杏仁巧克力，一问果真是他的喜好，没想到男生也喜欢吃甜食，是我寡闻了】
  【洛柠，你记好了】
  【什么？】
  【我喜欢巧克力味的百奇】
  【？？？你和唐晴商量好了的？[乖巧.jpg]我记下了，周一请你们俩吃】
  她没理解他的意思……
  叶璟抬手捂额，有些疲惫地靠上座椅，沉默了许久，才有力气重新点亮屏幕，回复——
  【不要你请，只是叫你记着】
  用心记着......
  ……
  洛柠已经走到小区门口，看到叶璟的这条消息，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让她请、又要她记着，是什么意思？
  不愧是学霸，每句话都说得那么深奥，可惜她没有解读的智商。
  回去把一大袋的巧克力收好，周一上学前装进书包最上面，以防压扁，洛柠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放心扣上书包，生怕一疏忽就给忘了。
  她兴冲冲跑去学校。
  结果，薄千城今天没来。
  上午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响起，旁边的座位依然空空荡荡。
  洛柠走出教室，心里有隐约的失落。
  说好了周一给他巧克力，他忘记了吗？
  乔曼追上来，拍她的肩，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小可爱，一起去吃饭？”
  洛柠望一眼走廊，唐晴还在1班门口等着呢！
  就抱歉地说：“我和朋友约好了去校外吃馄饨，今天不能一起了。”
  乔曼也没在意，晃了晃手机：“没事，就想问问你，周末你回复的消息是什么意思？”
  乔曼不说，她倒险些忘了叶璟那件事。
  “就是不能再帮你约叶璟了。”
  洛柠蹙起眉尖，很明确地告诉她，“我以为你只是普通的表白，结果你做出那样的事，叶璟他很生气，我也很难做，毕竟是原来班里的同学，学校就那么点儿大，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在他也没有跟我计较，不过以后这种事我是不会再做了，如果真的喜欢叶璟，可以一点点刷好感度，一来就那样…会把人吓跑的。”
  乔曼听她说完，愣了一愣，随后噗嗤笑出来，手搭上洛柠肩膀，顺势摸上去揉了揉她的脑袋。
  “对不起啦！是我太心急，让你难做了。以后不会再为难你帮忙约他，不过...跟着你在他眼皮子底下混眼熟总行吧？”
  “可以是可以，但我和叶璟不太熟……”
  “还不够熟？单独约他都出来了，我可是听说女生的邀请，他从不赴约。”
  “因为是补习班的事，他就没想那么多。”
  乔曼点点头，恰逢另一个女生从教室里出来，就走过去挽了对方的手，同洛柠道别：“总之，我的终身大事就靠你帮忙了！先走啦！”
  靠她吗？
  大概要让乔曼失望了。
  关于恋爱，她真的一窍不通……
  ……
  那一大袋巧克力，搁在抽屉里一直到放学。
  洛柠把袋子放回书包，闷闷地离开。
  此时正值放学高峰期，校门口堪比春运火车站。洛柠随人潮往外走，小白鞋踩着炙热地面，一步步走去树荫。
  她埋头，没精打采地走着，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已经注意她许久。
  在经过下一棵树的时候，围墙突然被人狠狠踏了一脚，线条优美的脚踝、黑白相间的帆布鞋，鞋面很干净，鞋带却系得乱七八糟。
  洛柠愣了愣，抬头对上一张半掩的脸。
  乌黑眼眸顷刻间亮起来，她欣喜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薄千城身上穿着便服，棉质体恤的肩头沾了水，往日里略翘的发梢此时规规矩矩地贴在脸畔，仿佛也将他的暴躁一并抚平。
  他刚洗了澡从家里出来，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气息，在炎热的夏日里，清新好闻。
  他收回脚，手习惯性插裤子里，若无其事地说：“路过。”
  “路过？”洛柠眼睛睁圆。
  逃课一天的人，在放学的时候，恰好路过学校？要不要这么扯！
  似乎也意识到这谎言太蹩脚，薄千城绷紧下巴沉默一会儿，终于憋出了真话，“……巧克力。”
  他说完这话，耳根子有些发烫。
  为了躲避张书记烦人的纠缠，他索性逃课，却在打完球回家洗澡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忽然想起约定好的巧克力。
  头发都没来得及擦汗，打了车就往学校赶，下车的时候正好听见下课铃响。
  如果被她知道，他为了一盒巧克力匆忙跑来学校，会怎么想？
  肯定会把他当神经病！
  岂止是神经病，简直就是疯了！
  他恼怒地瞪洛柠，见她还傻乎乎地愣在那儿，顿时没好气地嚷道，“我来拿巧克力！不是要请我吗？你忘了？”
  他专程赶来，像个傻逼似的站着儿等了半天，她要是敢说忘了，就…就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