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薄千城这才注意到, 还有个小白脸杵在这儿。
  他不爽地甩开叶璟, 握着洛柠的手也一并松开。
  掌心残留着方才的触感, 滑腻而柔软, 心口就那么烫了一下。
  他皱着眉别过脸, 粗声粗气地骂道：“多管闲事！”
  一语双关, 也不知骂的是谁。
  洛柠眼波晃了晃, 视线里，少年下颌线条冷硬，唇压着, 周身散发出不悦气场。
  过了会儿，又听他继续说，“别人骂我关你什么事？非要凑上去挨打才舒服？”
  “没挨打......”洛柠弯着脖子, 手臂往后藏了藏。
  薄千城“啧”一声, 明显不信她的鬼话，伤口还挂着血呢, 当他是瞎子？
  心里又刺又躁,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儿, 只想狠狠骂她一顿。
  “老子的事你少管！别什么事都要插一脚找存在感！”
  洛柠肩上本就扛着挨处分的巨大压力, 现在又被骂多管闲事, 强压的委屈就决堤般涌上来。
  不想当着别人的面掉眼泪, 她埋着头飞快地跑出去，起身时视线早已模糊一片。
  叶璟皱眉看了眼薄千城，急着追洛柠, 便没和他理论。
  医务室顷刻间少了两个人。
  空气里消□□水的味道浮上来, 难闻得让人皱鼻。
  薄千城唇抿成线，心情恶劣到极点。
  她那模样，怕是又要哭了吧？
  想追过去，却咬牙死命克制住这份冲动，他绝对不能纵容自己继续这样奇怪下去。
  自从遇到她，就跟中了邪似的，每晚睡前都警告自己第二天绝对不要去学校，像以前一样去电玩厅浪不行吗？结果那双腿却自己走到了教室门口，真他妈想剁了！
  医务室里静悄悄的，只他起伏的胸口带出粗重呼吸。
  急着继续看剧的医务老师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哪儿不舒服吗？”
  “哪儿都不舒服！”
  薄千城吼了一句，手插|进裤子里，大步流星地离开。
  神经病啊！
  医务老师腹诽着坐回办公桌前，点了播放键继续混时间，屏幕上的欧巴张开嘴还没说话，就听得砰一声，门又被踢开了。
  她吓得从座椅上弹起来。
  刚走的薄千城去而复返，利剑般直奔床头的药盘，抓了一把创口贴，又风一样卷了出去。
  医务老师战战兢兢地坐下，这混世魔王不会再来了吧？她只想安心地看个剧而已......
  ……
  楼梯口，洛柠坐在最高一层台阶上，抱着小腿，脸埋进膝盖里。
  刻意掩藏的啜泣隐约传来，听得人心头压抑。
  叶璟站在楼梯下面，云淡风轻的面容之下，却是慌乱无措的心情。
  这个时候上前，会不会让她觉得难堪？可是，也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他酝酿着说辞，踏上台阶。
  不过跨了两级，便感觉身侧一阵风过，眨眼的功夫，薄千城已经冲到他前面去了。
  高大的身形投来大片阴影，逆光中只瞧见他递出去一只手，声音一如既往的凶，却似乎透出点别样的温柔。
  “伤口都没处理完，跑什么跑！”
  洛柠憋着气，没理他。
  才吼了她多管闲事，这时候又跑来过问她的伤势，算什么？
  别看她胆子小，也是有脾气的！
  见她不吭声，肩膀抖得跟抽风似的，薄千城心里就像堵了棉花，难受。
  他曲起膝盖，碰了碰她的腿，语气认怂地软和下去：“别哭了，先把这东西贴上！”
  还知道给她拿创口贴呢！
  洛柠心头倏然一暖，但堵着的那口气还没散，谁要理他！
  她吸了吸鼻子，虽然还在抽涕，可眼泪却不似先前那般汹涌。
  仗着哭者有理，她特硬气地说：“多管闲事！”
  嘿！还记仇！
  薄千城也懒得跟她多说，蹲下来撕了创口贴往她伤口上盖。
  这中邪一时半会儿还好不了，说了不管她，结果身体自己动起来，根本控制不住。
  算了，给她贴了创口贴就走，绝不拖沓！
  他暗暗发誓，动作麻利地又撕开一张。
  洛柠在这时微微抬头，掀起眼帘偷瞄他——
  那双凉薄的唇轻轻抿着，虽看不见他的眉眼，但从他轻柔又细致的动作里，能够猜得到，此时的他是如何认真的神情。
  竖起的刺就收起半寸，她坐起身，乖乖伸了胳膊给他贴。
  薄千城似乎咧了咧嘴，哼笑道：“你倒是面子大，跟老子祖宗似的。”
  洛柠没绷住表情，破开一抹笑，眉眼弯似月牙，点着细碎光芒，煞是好看。
  薄千城愣怔一瞬，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他慌忙低头，替她展平创口贴角，然后站起身，没好气地说：“傻笑什么呢，眼睛肿着跟个猪头似的，丑死了！”
  洛柠一瞬间收了笑，抬手碰了碰眼睛，摸到一团热，看来是真肿了，现在肯定丑得要命。
  她难堪地用手挡在头顶，遮住眉眼，嘟囔道：“要你管！”
  嘿！现在胆儿是真肥了，居然敢这么跟他说话，也不想想前几天那个被吓哭的小可怜是谁？
  两人之间气氛太过和谐，站在台阶下的叶璟终于沉不住气，也跟着上前，低眉对洛柠说：“我陪你去洗个脸。”
  洛柠脸上黏黏的不舒服，眼睛也肿着，确实得去洗个脸。
  她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堂课已经过去大半，想到叶璟陪了她这么久，怕是要耽误他学习了，便摇头说：“不用，我自己去，你快回去上课吧。”
  “不急。”叶璟说，“反正也要下课了。”
  重点班的进度很快，每节课讲的都是精华，洛柠不想耽误他，极力拒绝：“不用不用，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陪我去医务室。”
  见叶璟没有离开的意思，她索性拉了薄千城当借口，“我和他还有点事要单独谈谈，他陪我就行了。”
  谁要跟她单独谈了！
  这话冲到嘴边，又堪堪停住。
  算了，看她可怜，就再由着她任性一会儿。
  见叶璟还杵在那儿，薄千城就嚷道：“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听课吧，小白脸儿。”
  叶璟脸沉了沉，想发作，又怕吓到洛柠，只好咽下这口气。
  他移开视线，不放心地嘱咐洛柠：“那你也早点回教室，洗的时候注意伤口别沾水……”
  还想说什么，被薄千城打断：“啰里啰嗦的烦不烦！”
  少年吊儿郎当地往楼上走几步，背对着二人催促，“走了，小猪头。”
  叶璟气得语塞，打球的时候和他有过几次接触，知道这人嚣张跋扈，但像现在这样厌恶他，还是第一次。
  洛柠嘟囔一句“不是猪头”，又赶紧安抚叶璟：“你别跟他计较，他说话就那样，没坏心的。”
  她还不如不安抚，这话听得叶璟更加心塞。
  他敛着眸，语气略冲：“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了解他。”
  话里的醋意太明显，他说完这话，有些难堪地别过脸，赌气地甩下她往楼上走。
  他们同班一年，也没见她有多了解自己，和薄千城才认识几天，就这么了解了？
  洛柠小跑着追上：“叶璟，你别生气，对了，你刚才怎么会在1楼？”
  修长身形一僵，叶璟飞快地解释：“有点事。”
  洛柠也没多问：“哦，那耽误你了，对不起......”
  她说完，便越过他，追着薄千城而去。
  叶璟在原处站了片刻后，寒着脸走到六班门口，进去前又侧头往二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高大的少年揣着手走前面，少女跟在后面，不时小跑几步追赶，脑后短短的小马尾晃得他心烦意燥。
  他转过脸，眼不见为净。
  ……
  薄千城走到洗手台，替身后的人拧开水龙头，靠去一边。
  哗啦啦的流水声中，他抱着胳膊，问：“那三八到底说我什么了？”
  洛柠正捧了水洗脸，闻言动作一僵，水从指缝间溜走，亦如她漏掉的两拍心跳。
  那种话…她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便含糊地搪塞：“就骂人的话。”
  “我知道是骂人的话，我问你具体的。”
  “就…平时经常听到的那种…脏话……”
  普通的脏话能让小兔子炸毛？
  他才不信！
  薄千城哼一声：“你从生下来到现在，该不会一句脏话都没说过？”
  话语里的小瞧太过明显，洛柠脸一红，不服气地嘟囔：“当然说过！”
  “什么？说来听听！”
  薄千城勾起唇，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戏谑地瞄她。
  洛柠憋了半晌，终于吐出一句：“傻逼。”
  她的眼睛还红着，带了浓重鼻音的低喃更显软糯，那两个骂人的脏字被她说出来，就像是在撒娇一样。
  心上有猫爪挠过的异样感，薄千城别过脸，顿时没了刚才挑衅的嚣张气焰。
  临近下课，远处隐约传来学生们按耐不住的骚动，在他心里肆意扩大……
  他清了清嗓子，站直身体，说：“处分…不会让你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