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把作业往讲台上一放, 薄千城插着手就下去了。 洛柠理了理作业, 冲着闹哄哄的教室说：“各组组长来发一下作业好吗？” 声音很快被喧哗冲散, 没人理她。 她又喊了两遍, 只有两个女生上来领了作业。 对于五班来说, 早读课形同虚设, 台下该聊天的聊天, 该补觉的补觉，乱成一锅粥。 洛柠叹口气，准备把作业直接拿下去交给剩下的几个组长。 就在这时, 顶着乱糟糟头发的薄千城去而复返。 他踹了讲桌一脚，响声震散一部分喧闹，有男生注意到, 招呼着：“怎么了老大？” 陆陆续续有学生看过来, 大嗓门王鹏嚷道：“都安静！咱哥有事要说！” 像是退潮般，各种声音顷刻间散尽, 安静得能听见隔壁班正在朗读的课文内容。 洛柠也看着薄千城, 以为他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 少年绷着下巴迟迟不发一语, 以至于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 过了半晌, 终于等到他开口, 说的却是：“组长！都滚上来拿作业！” 教室里的人愣怔片刻, 在看到台上站着的洛柠和她面前那堆作业后，陆陆续续反应过来。 那几个没领作业的组长战战兢兢地上前，绕过薄千城, 生怕一不小心就挨打。 作业很快发完, 薄千城心情却似乎更加不好了，淡色的唇抿成线，他摸了摸裤子里的烟盒，头也没回地出了教室。 教室里又渐渐恢复喧闹。 “咱哥怎么管起这种破事儿了？” “话说，他之前还帮咱学委做清洁！” “卧槽！不是吧？咱哥和学委？”王鹏灵光一闪，突然明白过来，心里话不小心脱口而出，“怎么看都是美女与野兽啊！” 刘东向他投去看死人的目光：“课别上了，赶紧去吃顿好的，饱了好上路。” 王鹏立马改口：“不是，我是说咱哥勇猛如野兽，说他是男人中的男人，是褒义词！” “那待会儿你搁他面前说，看他觉不觉得那是褒义词。” “别，饶了我！我这不一时嘴快表达失误吗？”王鹏讨饶地打了两下嘴巴，视线停在洛柠身上，看了许久，又说，“学委胆儿那么小，看着也娇娇弱弱，怎么吃得消咱哥？” “你指哪方面？” 有男生拍了下他的肩膀，彼此相视一笑，意味深长。 哪方面？ 哪方面都吃不消！ 王鹏把手交叠脑后，慢悠悠一句：“你们说，以后是不是要喊学委嫂子了？” 方勇见洛柠还在埋头看书，一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校霸看上的懵懂模样，于心不忍地说：“算了吧，别吓着人家，等千城哥发话了再说。” “也对，咱哥还没表态呢！都在瞎猜什么！” “傻逼不是你在那儿咋呼？” …… 虽然都在等着薄千城发话，可大多数人已经自动给洛柠贴上了“嫂子”的标签。 不过一上午时间，洛柠头上这顶“校霸女人”的帽子就被扣了个严严实实。 了解薄千城的人都知道，他从没为女生出过头，一大清早就给学委撑腰，不是看上她了是什么？ 大哥的恋情，作为称职的小弟当然得全力支持。 一群拽上天的不良少年，开始换着花样讨好洛柠。 她经过的时候，会齐齐让开道来；她收发作业的时候，会扯着嗓子帮忙催促；她学习的时候，所有人都自觉地压低说话的声音，怕吵着她。 洛柠并不迟钝，很快察觉到这群人的变化，她疑惑地猜测着原因，终于在第三节课的课间——逃课的薄千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知道了答案。 一群男生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不约而同朝洛柠喊道：“学委，咱哥回来了！” 薄千城和洛柠同时一愣：什么鬼？ 薄千城抬眼望向窗户边的女生，对方像是受惊的兔子，慌忙埋下头去不再看他。 他摸了一把脸，又没沾屎，有那么不能看？ 余光瞥见王鹏偷笑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敢情是有人搞鬼！ 他走过去，停在王鹏面前，声音平静，却蕴着暴风雨：“给你三秒钟的时间老实交代。” 刘东几人站远了些，抬头望天。 王鹏举起双手，欲哭无泪：“不是，我交代什么？” 薄千城往洛柠那儿瞄一眼，下巴轻抬，意思再明显不过。 “学委？她怎么了？”王鹏无辜脸。 薄千城垂眸，开始倒计时：“三……二……” “一”字没吐出来，王鹏就招供了：“那啥，哥不是看上学委了吗？你回来了，我们自然得通知嫂子一声。” 王鹏嗓门儿大，“嫂子”两个字，整间教室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洛柠再坐不住，顶着一张通红的脸，跑了出去。 “嫂子这是害羞了！” 王鹏还在说，一群男生也跟着瞎起哄。 “老大，快追上去哄哄！” 薄千城额角青筋一跳，火气猛窜，抬脚就把王鹏从椅子上踹了下去。 …… 洗手台前，洛柠一遍又一遍地捧了水洗脸，却依然洗不掉脸颊上那两抹红。 从小到大，她都呆在风气良好的班级，大家成天讨论的就是学习，偶尔闹出点小绯闻，那也是谁和谁又在一起讨论难题了，谁又给谁送小东西了，像刚才那种一群人起哄喊嫂子的情况她从没遇到过。 手还有点抖，不知道是羞的还是吓的。 听见预备铃响，她才慢吞吞地用小方巾擦掉脸上的水，准备回去。 薄千城只是帮忙叫组长领一下作业，那群人到底擅自脑补了些什么？ 她头疼地抬眸，镜子里映出她清丽的面容，须臾，又多了一个人的身影—— 汪琪站在她背后，说话声音不大，却格外刺耳：“为了在五班立足，你还真舍得委屈自己，跟那种丑八怪搞一块儿，也不嫌恶心！说不定撩开头发是个畸形人呢？当心晚上做噩梦啊！” 顿了顿，汪琪又模仿那群男生，阴阳怪气一句，“嫂子～” 面上的得意还没散尽，就见洛柠突然转过身来，紧接着耳边炸开一道清脆的“啪”，左脸颊后知后觉地痛起来。 汪琪足足愣了五秒才回神，她瞪着面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女生，怎么也不敢相信，洛柠会有胆子打她！ 震惊之后便是愤怒，汪琪骂了句“臭□□”就扑了上去…… …… 上午最后一节是宋阳的语文课，他却迟迟没来，有学生去办公室找人，却带回一个惊天大消息—— “洛柠和汪琪打架了！” 男生隔着教室老远就喊了出来，和五班对门的六班也听得清清楚楚。 叶璟原本因为昨天的事还气着，听见这话，便坐不住了。 六班不少人都是原来一班分来的，听见洛柠打架，议论四起。 “不是吧？那个洛柠？打架？” “果然一进五班就变坏，这才多久啊，就打架。” 叶璟闭了闭眼，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来，走去讲台跟老师说想上洗手间。 对于好学生，老师从来都是宽容的，没有多说什么，甚至没有责备他下课的时候为什么不去，便笑着点头同意。 没人把叶璟的突然离开和洛柠打架的事联想到一块儿，耀眼的高岭之花和名不见经传的落魄学渣，怎么想都不可能。 叶璟走出教室，经过五班的时候，听见里面一群人嚷嚷：“老大，嫂子胆子那么小，哪儿可能打人？肯定是被欺负了！” 很快传来暴跳如雷的低吼：“滚！再乱喊一句试试！” 男生马上改口：“老大，你不去看看洛柠的情况？” “滚！关我屁事！” 简短的对话，却句句曝出关键词，叶璟眉心褶皱更深—— 洛柠？嫂子？老大？ 她被薄千城那混球给盯上了？ 这事暂且放一边，他快步走去办公室，透过门框一眼便瞧见洛柠的背影——虽然娇小柔弱，背却倔强地挺直。 她的对面站着另一个女生，长脸、小嘴、刻薄相，左脸泛红，有隐约的指印。 看来是真打架了。 叶璟的印象中，洛柠是起来回答问题都会脸红的性格，从没跟谁脸红脖子粗过，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急得打人？ 宋阳没注意到叶璟，还在苦口婆心地劝：“洛柠你道个歉，这件事就算和解了好吗？闹大了是要记过的！档案要跟着你一辈子，你也不想上面有污点吧？” 洛柠心一紧，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刚才听见汪琪那样侮辱薄千城，头脑一热就动了手。 可是，就这样道歉换息事宁人，她不愿意，也做不到！ 她松开被咬出一圈白的下唇，对宋阳说：“我可以为打了汪琪一事而道歉，但在此之前，我要她先跟薄千城同学道歉！” 叶璟心里愕然，身后有人替他叫出了那一声惊叹—— “看不出来啊，咱们学委也有这么攻的一面！” “跟老大道歉？什么意思？” “你留这儿听着，我回去跟老大说一声。” 脚步声哒哒远去，留下来的男生安安静静地围观，可叶璟耳边的嗡响却如何也散不去。 ——洛柠为了薄千城…打架？